「叮,系統已綁定宿主——杜十娘。」
「誰!?」
還沉浸在被冰冷江水淹沒的恐懼和窒息感當中,杜十娘冷不丁聽見一道僵硬的女聲,嚇得忍不住尖叫起來。
「宿主你好」
瀕死時在水下掙扎,杜十娘眼睛都已經被刺骨冰水迷住,口鼻也被灌了不少水。可是現在眼睛和口鼻,不對,全身上下包括衣物都是乾爽的,彷彿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啊,怎麼回事……為什麼會」
杜十娘還處於迷濛之中,驚惶四顧,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純白的空間,分不清東南西北,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腳下的地面,就好像憑空漂浮在空中一樣。
杜十娘這下子算是緩過來了點,可又忍不住有些許心慌,結合現在的處境和剛剛那道摸不清來源的僵硬女聲,或許自己這是沉到江底龍宮了。
她試探着道:
「妾杜十娘,拜見龍女」
「宿主,我不是龍女,我是你的系統」
「系統?何為系統?既然閣下不是龍女,我們素昧平生,閣下又為什麼要救我?」
「宿主,我沒有救你,你已經死了」
「怎會?妾若已死,怎能在此與閣下交談?難道,那難道閣下是鬼差,前來擒妾去地府交差了」
「宿主,你肉身已死,現在是靈魂在和我交談。如果以你的世界觀難以理解何為系統,那你可以將我當做神仙」
這傢伙說的話雲里霧裡,許多詞都是杜十娘聞所未聞的,但是勉勉強強還是懂了,這大概是個什麼仙人找上自己了。
「那閣下……系統,您是為何來找妾?」
「宿主,我是『逆天改命』系統,是來幫助你改變命運的」
系統回答完杜十娘,沒給杜十娘繼續提問的機會,緊鑼密鼓接着問道:
「你將真心交付給李甲,卻被他辜負,就這樣沉江而死,你甘心嗎?」
杜十娘本來似乎還有問題沒說出口被系統忽的一打斷,晃神一剎。
「閣下既是神仙,定知曉妾的往事了……」
似夢中囈語般絮絮叨叨講起自己的身世:
「妾破瓜之年被賣進了煙花柳巷,被迫干起了這見不得人的營生,因得面容有幾分姿色,這些年其實倒也不曾受過媽媽苛待」
「兩年前與李郎初識,他一開始財大氣粗,媽媽也樂的他來找妾……可是日子久了,李郎便也囊中羞澀了,媽媽便讓妾趕他走,可妾與李郎恩愛非常,自然捨不得趕他走,只求他贖妾出去。」
「媽媽本要他三日內拿到贖金三百兩,但妾為李郎求情,求得延長日子到了十天,妾又將自己這些年私藏的一百五十兩銀取出給了李郎,三百兩最後東拼西湊也算是齊了,雖是艱辛,但終於離開了那地。」
「妾本要同李郎一齊回鄉,可在歸家的小舟之上,李郎見了一位客人,回來便變了姿態,妾追問,才知道李郎怕父親不同意與妾的婚事,竟將妾以千金賣給了那勞什子友人,那人名叫孫富,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罷了,算盤擺明了的打,分明是貪圖美色,卻說是提李郎考慮!」
「妾身氣不過,一想到和李郎兩年的情誼比不上生人幾句胡話,就又悲又憤,將姐妹們所贈的和自己平日攢的財寶抬了出來,當著他們二人面沉入江底,又自己跳了下去……」
「宿主,我知道你的故事,因為你是明代傳奇話本集《三言二拍》中《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主角」
杜十娘聽罷愣在當場。
「什麼?」
杜十娘問。
「怎麼可能?妾,妾只是畫本當中的人物,可是,怎麼會,難道妾自生到死都是被人寫好了的嗎?不!這不可能,我是活生生的人,我身邊周圍的人也都是真真正正的人,怎麼會……」
系統沒有多說什麼,這是眨眼間純白的空間極速發生旋轉扭曲,飛速變換了場景。
幻境中,一個面上青澀未褪,雖然說不上很瘦但明顯臉色不好,整個人灰撲撲的少女,站在吵鬧喧囂的青樓大堂里,周圍是衣着暴露濃妝艷抹,嬌笑出聲的妓子,有喝醉了或是大腹便便,或是形容枯槁面帶猥瑣的男人,他們與女孩之間隔着一層濃濃的青樓獨有的催情迷香,顯得畫面霧蒙蒙的,像是被薄紗覆住一般虛幻模糊,女孩和他們好像兩個世界的人,獨立塵世。
「這是,這是我十三歲剛入青樓的時候,我那會還有些肉呢,這些年為了討客人歡心,硬是將自己逼得纖細苗條……」
杜十娘看着幾年前的自己,與現在已天差地了,那個常餓肚子的矮小女孩已經成為了名動京城的第一名妓,再也不愁吃穿,卻失去了自由。
一個人如細桿般的男人出現在眼前,雖然衣着華貴但是難掩一股萎靡之氣,顯得他面龐更猥瑣了幾分,身邊的女孩已經長大了不少,強顏歡笑着給男人倒酒。
「王公子,他從前常來的,手腳也大方,只是後來和李郎……便與他漸漸淡了」
一個一臉精明的女人站在樓前迎來送往,鴇母是也。
「媽媽啊,她從前同我說『行戶人家,吃客穿客,前門送舊,後門迎新,門庭鬧如火,錢帛堆成垛。』我當時不聽,如今看來確實如此……她說的對,既入了我們教坊這行當,動真感情實在傻」
幻境畫面轉換一刻沒停,杜十娘看着她和李甲恩愛的兩年,忍不住有些不適。
「從前和李郎風花雪月時這麼肉麻的嗎?當時從未察覺,現在看着實是……一言難盡啊」
兩個和杜十娘年紀相仿的妙齡女子和幻境中的杜十娘在青樓門口站着,不知說些什麼,門外楊柳依依,平添傷懷。
「月朗和素素,我最好的朋友,她們為我送行的時候定然想不到今日……她們定還不知我已殞命,否則不知要怎麼傷心呢」
「系統,多謝你,只是往後不必在看了,不過是些傷心事,妾,妾已想明白了,妾心已死,絕不再動些什麼情啊愛啊的念頭了」
如同走馬燈,將杜十娘經歷的事情大大小小極速輪番了一遍。
「宿主,不要再稱呼自己『妾』了,你不是誰的妾,你是你自己,像剛才那樣稱呼自己為『我』就很好」
「宿主,所以你甘心嗎?」
空間轉換仍是沒停止,杜十娘看着幻境中自己憤慨將一箱箱金銀珠寶投入江水,看着那個杜十娘義無反顧跳下水為了自己心裏的愛情赴死,但平靜的水面只是泛起一圈圈漣漪。
就像她的心一樣。
「我怎麼會把財物扔進水裡,我應該將李甲和孫富扔去水裡才對」
杜十娘直愣愣看着一圈圈盪開的漣漪,來了一句。
「不甘心,我當然不甘心,我,我確實是渴望有人愛我,可是我想明白了,別人靠不住——只有我愛我自己就夠了」
「宿主,你很上道,恭喜你覺醒了」
但變化依舊沒停,最後空間幻化成了一間空書房,桌案前放着一本書。
杜十娘走上前,她本不應該碰到幻境中的物品,可現在不知怎麼竟然像是融入幻境中了一般有了實體,竟然真真切切觸碰到了桌几和那本書。
「《三言二拍》,這就是妾……我所在的那本傳奇嗎?」
杜十娘坐下來,她雖是**,但怎麼說也是名妓,為了打出「才女」名號,琴棋書畫她都算是學過,字也認識不少,只不過當年看的多是愛情話本,和青樓里逼着看的春宮圖,正經書只是自己偷摸着看,都是一知半解的。
翻開目錄,丹蔻指甲指着目錄從上搜索到下,最終手指停在了一處。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杜十娘很快找到了,翻開書頁從上到下指着一目十行飛速瀏覽,裡頭詩詞很多,杜十娘一下子沒耐性一一看完,直接往後翻自己的結局。
「原來我的一生只是這麼潦草幾頁嗎?」
……
「為什麼只寫這些,我這些年受的苦受的委屈算什麼?我十三歲便被賣到青樓,一直到死,我真正過了幾天好日子?」
其間瞟見寫情節忍不住痛斥道。
「我心悅李郎,我將我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他,而他呢?轉手將我賣給陌生人?他真的把我當人看嗎!?我也是人啊!」
終於翻到最後,只見書頁上寫道:
「後人評論此事,以為孫富謀奪美色,輕擲千金,固非良士;李甲不識杜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無足道者。獨謂十娘千古女俠,豈不能覓一佳侶,共跨秦樓之鳳,乃錯認李公子。明珠美玉,投於盲人,以致恩變為仇,萬種恩情,化為流水,深可惜也!」
「前頭說的對,確實他們二人一個壞一個蠢。」
杜十娘繼續補充道。
「但結局不好!憑什麼他們的錯確是讓我付出生命?什麼千古女俠,覓一佳侶,我為了男人去死是最傻的選擇,我怎麼配叫千古女俠,我又為什麼要覓一佳侶,女子又不是只有靠着男子才能活!」
杜十娘說完覺得渾身爽快,但是猛的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已死的事實,求助的看向並不存在實體的系統,驟然又彷徨起來。
「可是我死了,我該什麼辦,詐屍?借屍還魂?還是奪舍?不不可……」
「宿主,都不用,你有一個重生的機會」
「真的嗎,那,那是可以回到從前嗎?」
「是的,宿主,準備好了嗎?」
「什麼?!就現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