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圓睜着美眸,眼神中滿是不能置信。
只見紙上畫著的,卻是一個站在樹下的姑娘, 正是她自己。
微風輕撫,她的裙角和秀髮輕輕飛揚,讓她看起來宛若仙子。
雖然她面上覆著輕紗,但那若隱若現的輪廓,還是能夠讓人想像到,這是怎樣的傾世容顏。
而那明媚的雙眸,更是讓畫上的她彷彿活過來了一般,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的愁緒和哀傷。
看到了這幅畫,她真的彷彿看到了自己一般。
這等畫作是她前所未有見的,但更讓她震驚的是,還是作畫技巧。
她的父親是秀才,自小便悉心教她詩文書畫,她雖然年紀不大,可對於丹青一道卻是有着不俗的造詣。
可朱栩的這幅畫,卻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
單從畫作來看,它大致與白描類似,即單用墨色線條勾描形象而不藻修飾與渲染烘托。
但朱栩所運用的技巧卻是要複雜高明的多。
他的每一筆,每一個線條,看似簡單,可每一個線條的粗細長短都是不同的,組合在一起更是形成了奇妙的視覺效果:錯落有致,卻又立體傳神。
細看之下,畫作是由炭條所繪,唯有黑色。但這黑竟然也有明暗、淺淡之分,堪稱是黑的多姿,黑的繽紛。
董小宛從未想過,原來,黑色,竟也有這般不同。
更讓她感覺到震撼的是,整幅畫是畫在紙上的,但卻給了她極為逼真之感,彷彿這就是真實的世界一般。
她不知道朱栩是怎麼做到的,只隱約感覺可能和光、影有關。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奇妙的地方,但那是更高層次的東西,她只能略有所感,卻無從琢磨。
可以說,朱栩的這幅畫,顛覆了她的三觀,刷新了她對於畫的認知。
她從沒想過,畫兒還能這麼畫,還有這等技巧。
此時的她也終於明白了過來,為何圍觀的眾人會那般反應了,如果不是她的性格矜持,她也早就喊出聲來了。
她抬頭看着朱栩,誠摯的贊道:
「公子這幅畫,令小宛大開眼界,小宛嘆服!」
朱栩輕笑:「喜歡么?」
董小宛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這樣的畫,即便看着便已經賞心悅目了,更不要說它還有許多新的技法值得研究和學習。
對於愛畫之人來說,它就像一個寶藏,有無數財寶等待發掘。
她又如何能不喜歡?
「小宛既喜歡,那便送你了。」朱栩笑了笑。
董小宛眼睛一亮,剛要說話,但此時一個人影卻是越眾而出,高聲道:
「公子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個模樣富態,衣着華貴的老者。
朱栩看向了老者,目露詢問之色。
老者來到他的面前,向他拱手道:「這位公子請了,老朽姓王,單名一個勝字。」
這話卻是讓人群發出了一聲驚呼:
「是長洲縣的王員外,他可是舉人!」
舉人,是比秀才還要高一級的功名,已經算是有才學之士了,更是有了踏入仕途的資格。
朱栩向他還禮:「朱栩見過王員外,不知員外喚住晚生是?」
「老朽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朱公子成全。」王勝輕咳了一聲。
「不知王員外是想?」
「老朽自幼便痴迷丹青之道,尤喜收藏佳作。老朽觀朱公子此作技法獨特,匠心獨運,乃前所未有之佳作、奇作,實乃老朽平生僅見。老朽見獵心喜,懇請朱公子割愛。」王勝向著朱栩請求道,言辭懇切。
他本是在這玄妙觀前等人的,無聊之時卻見朱栩在作畫,他酷愛丹青,便上前觀看。
起初,他看到朱栩拿着炭條作陸塵李清瑤畫,心頭也暗自發笑,以為不過是嬉戲的塗鴉之作罷了。
然而,隨着朱栩一筆一筆將那樹下的姑娘描繪出來時,他頓時就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
作為狂熱的繪畫愛好者和收藏家,他對繪畫極有研究,各種作畫技巧他都是爛熟於胸的。
可朱栩作畫時用的技巧,他別說知曉了,簡直是聞所未聞。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畫面,他張大了嘴巴,腦海中盤旋的大多都是:
這怎麼可能?
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裡為什麼要這麼畫?
這幾筆為什麼要這麼下?
為什麼?為什麼?
直到朱栩作完了畫,將它拿給那姑娘時,他才猛然一激靈,回過了神來。
雖然心頭的疑惑沒有散去,但他還是敏銳的感覺到,這幅畫非同尋常,甚至,它有可能開創了某種作畫技巧的先河。
出於對繪畫的喜愛,他幾乎沒有怎麼思考,立刻出口向朱栩提出了要求。
眾人見狀都用羨慕的目光看向了朱栩,王勝可是舉人,雖然沒有做官,卻是當地的豪紳,極有地位。
能夠得到他的肯定,這對於朱栩是有着莫大好處的。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竟然就這麼落到了朱栩的頭上。
這讓許多人都是又羨又妒。
董小宛聞言也是心頭一跳,她連忙向著朱栩使眼色,示意他答應下來。
她很清楚王勝的地位,他不光是豪紳,在江南士林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人脈很廣。
她的父親曾經求見過他,但卻是被他婉拒了。
可現在,他竟然主動放下身段來請求朱栩,這對朱栩來說是一個結交他的絕好機會。
在眾人和董小宛的目光中,朱栩卻是輕輕一笑,向著王勝搖了搖頭:
「承蒙員外看中,晚生感激不盡。只是,此畫晚生已是允諾贈與小宛了,還請員外恕罪。」
眾人都是一愣,紛紛用驚愕的目光看向了朱栩。
他,竟然拒絕了?!
難道他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這傢伙莫非是腦子不好嗎?
王勝也是一愣,他沒想到自己以舉人之尊,拉下臉來請求,可朱栩竟然會拒絕的這麼乾脆,若是換了尋常他怕是要拂袖而去了。
可那幅畫卻是深深的吸引了他,讓他欲罷不能。
他想了想,咬了咬牙,再度開口:
「朱公子,此畫乃是你之心血,老朽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若公子肯割愛,老朽願以紋銀百兩略作補償。」
他見朱栩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乾脆許以重利,打算以利益打動朱栩。
嘩!
這句話卻是讓全場一陣嘩然,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看着朱栩。
一百兩!
這是什麼概念?
舉個例子,此時黃庭堅的書法真跡,價格大約在一百兩銀子左右。
黃庭堅是什麼人?
那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江西詩派開山之祖!
他的書法作品,隔了數百年了,此時不過一百兩銀子!
朱栩何德何能,竟然能讓王勝張口就是一百兩?而且還是在畫作中價格相對低廉的人物肖像!
董小宛也是被嚇了一跳,她連忙看向了朱栩,示意他答應下來。
百兩紋銀真的很多,據她所知,朱栩家也並不是什麼富貴之家,有了這一百兩,他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然而,在眾人那各種各樣的目光中,朱栩卻是再次搖了搖頭:
「承蒙員外抬愛,栩不勝感激。只是此畫晚生已是贈與小宛了。千金,不換。」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獃獃的望着他。
他竟然再次拒絕了!
面對着百兩紋銀的誘惑,他竟然還是拒絕了!
不少人都是又羨又妒,恨不得替朱栩點頭答應下來。
這可是一百兩銀子啊!還是一幅畫的價格!
就算不看在銀子的面上,單看這等名聲,也要答應下來啊!
可他竟然拒絕了!
實在是愚不可及!
在一眾圍觀者捶胸頓足,嗟嘆不已的時候,董小宛卻是紅了眼眶。